张怡微:《匿名》——晶帘一片尘凡隔
2015年12月18日15:37 来源:文汇报 关联作家:王安忆 点击:
次
基本上,王安忆的新长篇《匿名》是一部哲学小说。
如果说一直以来,小说之为小说所承担的一部分功能是经验的传递,且王安忆的大部分写实小说都是由“务实”指向“务虚”,那么这部《匿名》则像是对于日常“经验”可靠性的彻底检阅。
小说分成两条叙事线。一条是寻找失踪丈夫的杨莹瑛,另一条是被误认为是“吴宝宝”绑架掳走的「他」。杨莹瑛以日常经验为基准,不断依照城市经验的逻辑推理找寻着丈夫的踪迹。与此同时,匿名的“他”却被抛入三省交界的蛮荒之地,所有的城市经验被瞬间取消。“他”展开了荒野求生,但更重要的是,他在茫茫未知中重新建立起了人之为人的伦理。
王安忆十分喜欢推理小说,阿加莎-克里斯蒂是她推崇的作家,她甚至想在大学课堂里开设一门类型小说的课程,她的这部分企图,在杨莹瑛找寻丈夫的叙事脉络中悄然实现着。如果说,《天香》的探索,已经将小说以“人”为叙事核的立场转移到以「物质」为中心反观“人”,那《匿名》显然是王安忆进一步的探索。
自然哲学的知性取代了人的诉求成为小说的叙事助力。被绑票的人甚至没有一心想要回去,“他”的家属也是不紧不慢、心照不宣地接受了最亲近的人失踪的事实。城市经验中如“警察”,情感经验如“丧失之痛”均被悉数取消,杨莹瑛和丈夫都是被悬置的、抽象的“人”,唯有相互映照的理性的潜思勾连着事件发生的因缘。“他”没有名字,甚至“他”路遇的所有有着来历的畸人都没有名字。作者甚至在“他”的叙事中取消、整饬了时间秩序。
小说中,暂时取消了日常时间(“现在连粗略的时间也没有了,他这才发现时间的重要性,没有时间,人就好像陷入深渊,无依无靠。”)暂时取消了语言(如“哑子”的人物设定),取消了城市与乡野的对峙(匿名的山川田野),取消死亡。所有人之为人的重大议题均被悬置(epoche),难免令人想到先验主体性对世界进行本质还原的胡塞尔及其方法,让属于自然态度本质的总设定失去作用,将该设定的一切存在性方面都置入括号:因此将这整个自然世界置入括号中,这个自然界持续地“对我们存在”,在“身边”存在,而且将它作为被意识的“现实”永远存在着。
所谓匿名,是遮蔽、悬置、甚至是扬弃人的城市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