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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华:童年是醒着的梦

2015年04月03日13:56 来源:未知 关联作家:陆梅 点击:


当我们跟着童年的“格子”在芦荻镇走街串巷时,不要忘记紧紧跟随在她身边的另一个身影:成年的“格子”。在这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里,已经历过人生千山万水的成年“格子”,不可抑制地通过文字之路,重新回到了旧日时光,“在童年夏天酷热的小街上游荡——竹林,山冈,废弃仓库,青水河,尼姑庵,梦魇般的漫长午后,烫得难以下脚的水泥马路……当然少不了老梅、瘦猴,还有疯女子梅香、尼姑庵里的老住持和小尼姑、来了又走的大女孩荷花、安静忧伤的小胖……。”我们时时都能够感受到她回望的目光:热切的、深情的、反思的、理性的。通过童年“格子”和成年“格子”相互交织的双重视角,我们既抵达了童年现场,也抵达了对童年的深切省察。因而我觉得这既是一个写给孩子们的成长故事,更是一部送给家长老师这些大人们的反省之书。


“格子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着、惊醒着。”这是小说里的一句话,我很喜欢“惊醒”一词。巴尔扎克说过:“童年原是一生最美妙的阶段,那时的孩子是一朵花,也是一颗果子,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聪明,一种永远不息的活动,一股强烈的欲望。”《格子的时光书》写的就是这样一种“朦朦胧胧的聪明”的状态——女孩格子刚刚结束了小学生活,暑假过后就是初中生了,这个暑假正是从儿童迈向青春期的过渡,是架在人生两个阶段之间的桥,是生理和心理裂变最快的一个时期,摆脱了曾经的幼稚,心智进一步成熟,对周围的世界、人以及自我充满了探索的好奇和热情。迎面扑来的生活把她“惊醒”了,她像正在拔节的庄稼一样,热烈地不顾一切地成长。一个“醒”字点出了这个年龄段最典型的特征,然而这个“醒”是“初醒”的“醒”,还带着梦中尚未飘逝的懵懂、迷离与恍惚,因而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你要说她懂吧,她又似乎未全懂,你要说她不懂吧,有些事情她倒又比大人看得还深切。在小说中,格子做过各种各样的梦,这些梦与现实生活相互映照,彼此缠绕,梦耶?现实耶?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颇有一种庄周梦蝶的意境。童年已经张开了眼睛,即便是梦也是醒着的梦。然而这样一种“聪明”和好奇如何去安顿和实现?


“十二岁的格子在阳光下游荡。”这是小说里的另一句话。“游荡”一词让我悚然而惊,它意味着什么?是“东游西逛”,是“无所事事”,在当今父母老师眼里,“游荡”和“童年”是水火不容的一个词吧,他们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游荡”,相反,他们恰恰是和孩子“游荡”的愿望做坚决的斗争,他们用没完没了的作业、课外补习班把他们固定在书桌前。然而陆梅却钟情于这个词,并用充沛的细节不厌其烦地诉说着这个词对童年、对一个人成长的重要意义。


故事的时间背景是上世纪80年代初,那个时候的父母老师远没有今天的这么严格和功利,在小说中,几乎看不到格子的父母对她学业的催促,所以她可以拥有一整个暑假自由地“游荡”。格子的脚步可以放任地抵达芦荻镇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小镇的生活是那么平静、波澜不惊,它依然蕴藏着生命的全部喜悦与悲凉。那个年代发生的一场远在南疆的战争,也因为表哥参加了而和她的生命发生了密切的勾连。表哥阵亡的谣言击碎了曾经美好的婚约,让格子初次体味了人性中的自私、功利与善变。体味着战争的残酷是怎样在瞬间改写了一个家庭的生活、一个人的一生。还有她最为熟稔的小伙伴老梅的大姐远嫁,二姐因为爱情的失落而疯掉,又在尼姑庵里慢慢地恢复,另一个伙伴瘦猴的妈妈则不明原因地失踪了,瘦猴小小年纪就踏上了寻母之路。这些人生的起起落落都投射到格子的心灵上,她体验着离别、背叛、失亲、爱情等等人生的五味杂陈的滋味。还有来镇上走亲戚的大姑娘荷花,这个喜欢医学的女孩,带着她们到山冈上去采草药,给她们讲外面世界的种种。荷花的到来在格子的心上,就像一枚石子投向了安静的湖面,激起了阵阵涟漪。荷花延伸了她的目光,激发了她对于远方、未来、大自然的热切的渴望。


这个暑假看似格子什么都没干,似乎就是“游荡”,但她的内心却从没有停止感受、思考和体味。她对于尼姑庵的一次一次探访,她对于那些尼姑的命运的探究,事实上是在一个更深的层次上对生存发生了兴趣。这一切的一切都冲撞着她混沌懵懂的心,让她既清晰又梦幻。也许在大人们的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其实她的内心是那么敏感、丰富,来自生活中的风雨已经在她的心灵上敲打出或哀婉或欢乐或舒缓或快捷的一首首乐曲。


这部小说让人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即“童年需不需要游荡?”我把它称之为“陆梅之问”。这个追问是严肃的,它甚而冲破了文本本身,很严峻地摆在我们面前,只所以说它严峻,是因为我们今天的父母已经集体地无声地做出了回答:不需要。因而可以这么说,如果陆梅的理念是正确的,那么我们今天的教育理念就存在着非常严重甚至是致命的缺陷,虽然这个缺陷也许要等孩子们长大十年二十年后才能显现出来。即:我们需要不需要给孩子空间,给童年以闲暇,我们是否信任孩子,他们具有自我探求的能力和愿望。我们是否要占据童年所有的时间,把他锁在课本上、作业中,这样做究竟会带来怎样的伤害?


这将引申出两个问题:是知识重要,还是生活更重要?创造力更重要?当我们把孩子没完没了地囚禁在学习当中去,却又沾沾自喜地认为给他填满了一脑袋的知识的时候,我们没有意识到其实已经把他从活生生的生活中隔绝开来。小说中的格子,她拥有的是全部的生活,像大海,没有隔离的、过滤的、局限过的生活。在这样的生活中,虽然她没有特别地去加强自己的奥数、英语、钢琴的技艺,但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初步地体验了生活的艰辛和美好。生活无言,却是那么博大,生活是完整的、混沌的,而知识和生活本身相比,是部分的、有局限的。游荡在生活中的格子,并不仅仅是得到片面的知识,而是得到了对于人生全部的熏染与思考,这对于她的情感的、意志的、道德的、审美的等等全方位的成长都是有益的。而这一切都将蕴藏在她小小的心里,对她的成年后的生活直至她的一生都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生活中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一双能够弹出优美的钢琴曲的手竟然可以同时是举起屠刀的手。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是否过于功利地逼迫孩子掌握一门能够功成名就的技艺,而不愿意给予他闲暇,给予他空间,让他去充分体味生命的美好,从而珍惜上苍所赋予自己以及他人的生命的权利?


从另一个方面讲,我们也不能把孩子当成一个木偶,认为如果我们没有给他灌输知识,他就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和生命。我们也不要低估了孩子们的创造力、想象力和感受力。在小说中,生活中的一切都能引发格子探究和思考的愿望。其中有这样一个细节:荷花带着她们上山去采草药,草木葱茏、清明美好的大自然给了格子难以言说的愉悦,尤其是一种鸭跖草,它顶着晨露而开,到了中午就凋零了。鸭跖草引发了格子对美的觉醒,对美的易逝的感伤与爱惜。这些美好的情愫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传递给了她敏锐善感的心灵的,这比让她读一本厚厚的关于美的理论专著都来得直接和深刻。是的,如果我们让爱迪生作没完没了的作业,也许他就没有时间坐到鸡蛋上去看能不能孵出小鸡了。爱因斯坦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可如果我们的孩子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想象力的培养又从何而来。我们一天到晚让他扑到学习上,也许他们将在中考、高考中胜出,他们却未必在以后的人生中保持不败。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它需要的是综合的能力,我们不要因为短视、功利,让他们赢在了起跑线上,却输在了终点线上。


陆梅把十二岁的格子形容为一只小蜜蜂,贪婪地吸吮着花蜜,但愿所有的孩子都能像格子那么幸运,能够自由地在人生的花丛里飞翔、吸吮,酿造出甜美的人生之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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