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小白：

翻译与写作。首先讲一下我个人知识构成史上的故事。很小的时候读外语,到福州路的科技出版社买了一个港版的牛津图解辞典，回去翻了以后突然有一种知识上震惊的感觉，突然发觉想当然的事情，比如一把剑"Sword"这个词完全是我概念当中中国的剑，我想"Sword"如果翻译成中文"剑"至少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是一看图像完全不一样。我们做翻译的都是有一个假定的，我们把欧洲小说、或者南美小说翻译过来，假定它和中国的小说是一个东西，我们仔细去看小说发展史，我觉得他们还是强调一个异质性。

中国小说和我们读的翻译小说有一个重要的差别，就他们传统来说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欧洲小说不论英语小说、法语小说都是在文本传统下层层堆积起来的。我看过一本维多利亚时期文学指南，它的成千上万本小说，只一个流浪汉的小说就有几千本，这是小说内部的一个文本积累。在小说外部，自然科学、心理学、还有比如文献学，我们没法把握的是巴尔扎克对人物的一些长相的描写，因为根本不会把握。欧洲的小说在这样文本积累下长成图像学，欧洲小说对环境的描写来自于油画、来自于平版印刷这种图像的世界经验，远远大于对真实世界经验的积累。

尤其中国现代小说完全是突然来的，现代白话小说早期开拓直接翻译来的，他们没有欧洲小说这样文本的积累，比如唐·吉诃德以前的骑士冒险，到中世纪诗史故事，发展到流浪汉小说很自然的过程。

中国小说今年很难写，我写小说时虚构的一个故事、一些人物，开始动笔写，发觉问题来了，我没有这些资源，要重头做起，要去档案馆，因为我不知道当时的人会怎么想问题，应对一个事件他的反映怎么样，我要看当时的文献、报纸、审讯案件记录，才会把握这样的东西。这点上，我们的小说实际是缺乏文本传统的小说，当然文本传统有两种，一种是英国名著伟大的传统，列举一些英国小说的写作特点，这是英国小说文本的传承，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文本传统，就是刚才提到的它的小说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一步一步发展的。我们现代小说基本主要是从事翻译小说，突然我们今天新小说翻译了几本，然后去学新小说，马尔斯翻译了几本，契诃夫翻译了几本，然后一阵子忽然来了东欧小说文学热，但是我们很难把握它，当然我们可以很简单的把它植入中国的环境来写，但是这样的小说是很难构成一个小说的世界，让读者能够跟着作者进入到这样小说世界中去。

我觉得小说作者需要，而且正在做的事情是发扬中国小说的传统，不要投机取巧，不要偷工减料，我们要直接处理各种素材，把他们纳入中文的小说传统中去。也不要奢望有近路可以走，也不要以为把福克纳、马尔克斯这些移植到中国，就会成就一部伟大的中国小说，我们需要一步一步的、慢慢地写，这是中国小说的道路直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