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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观众,该提供什么样的电影和影评?听毛尖说

2019年04月28日16:49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施晨露 点击:

既能寸铁杀人,也会夜短梦长,人人都爱毛尖,为啥?

说到“专栏作家”身份,她说:“过去不喜欢被叫做专栏作家,听上去像是‘侧室’。现在没关系,反正作家也通货膨胀了。”

说到即将播出的《权力的游戏》第八季,她感慨:“让人体会到生而为人的豪华感。”就连把人干掉也如此豪华:“明明头顶着苹果光,转眼就领了命运的便当。”

她妙语如珠,正如人们从10多年前《非常罪非常美:毛尖电影笔记》开始认识的一样。她无招胜似有招,又如她曾出过的文集名《乱来》——“乱来还好,有人问我讨书,说,‘你那部《瞎搞》给我一本’。”满堂哄笑。

周六思南读书会,毛尖以主角身份带着新书《夜短梦长:毛尖看电影》登台,助阵者是导演江海洋和学者罗岗,加上侧耳团队成员、SMG新闻主播王幸、李菡、徐惟杰为老电影配音演绎,登时让现场成了一席语言的盛宴。“还想听你多讲一点。”台上你来我往近两个小时后,留下15分钟时间互动,第一个“抢”到话筒的读者没有提问,只是央求毛尖“再多讲几句,还没听够”。

毛尖是大学教授,当然,人们更熟悉她的身份是影评人和专栏作家。影评人是什么?江海洋开玩笑:“好莱坞有句话,影评人就是戴着毛呢帽子,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躲在街角,等待着下一个倒霉蛋经过,给他当头一棒。”那毛尖呢?“她当然不是戴毛呢帽的,她甚至不把电影当回事。有些影评人永远在解释,用他们的理论为一部电影‘释义’。导演听了呢?我拍片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啊。而毛尖影评的叙述方法永远有毛尖自己的影子,她不是单纯的观众,也不是学者的解构。看她的影评只会让人觉得头上冒汗,我怎么就没看出那么多感受?她是在借电影讲自己的事。”

毛尖的影评为啥好看?罗岗认为,她记录了从录像带时代开始一代人的观影经历,而应《收获》杂志开设的万字专栏“夜短梦长”更是集了她毕生功力。“毛尖的上一本书叫《一寸灰》,她可以寸铁杀人,但到了《夜短梦长》,她换了副笔墨,不再是新闻性很强、短平快式的专栏。”罗岗说,专栏写多了容易油滑,起初也担心“夜短梦长”虽是长篇,但也就是短专栏的连缀,“但毛尖的实践让我相信写专栏是可以写出新的文体的。毛尖的专栏是有专业准备的,但又非专业的就电影论电影,而是把很多东西打成一气,就像电影的蒙太奇镜头一般摇动着。”

毛尖坦陈,起初接到《收获》的邀约,的确有过犹豫,原因和罗岗的担心类似。“我从2000年开始写专栏,主要是写千字文,写长文确实怕就是把小文章连缀起来。也有人问,写了那么多年影评,和最早的《非常罪非常美》有什么区别?写《非常罪非常美》的时候,我在香港读博士,多少赚了一点资讯的便利。回头看当时的目录,写的导演和电影基本是比较前卫先锋的,写法也比较花哨。到今天,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中国大陆的观众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影观众,中国电影爱好者的阅片量非常超前,在全世界来说都是领先的。因此写‘夜短梦长’这个专栏,我的想法有两点,一是达到某种精确性,二是改变电影史的讲法。” 

法国先锋派导演戈达尔曾说,一般情况下,小说比电影更自由,因为小说可以有更多表现手法。但有一点,小说比不上电影,那就是电影可以取得的同时性。一辆火车进站了,同时在下雨,电影可以在一个画面里同时表现,而小说永远有先后。“戈达尔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在说电影比小说更高的精确性,我写这个专栏、这本书时想完成的就是这种精确性。这些年,我看过大量影评、电影简介,令我特别不满意的一点是,大量电影评论对情节的描述非常不准确。早些年我们看不到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时就看影评,直到真的看到影片,才发现情节和影评里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样的情况非常普遍。”

学者李欧梵为《夜短梦长》写的序言中称赞:“毛尖这个小妮子也真厉害,哪里有这么多时间看这么多部电影?而且把剧情记得那么清楚!”毛尖说,“实际上并不是我记性好,而是我写每部电影时,都会重新看一两遍。当我试图描写一个镜头时,会反复拉进度条,用戈达尔的要求来增强准确性——我试图在电影描述中建立一种准确的美学,有什么比在一个恰当位置上的句号更令人心神荡漾的呢?”

至于重写电影史的“野心”,在毛尖看来,现在的电影史基本是用文学史的断代方式来写,但电影史有自己的规律,或者说电影史应该有自己的写作方式。“我想写的电影史是以电影、人物,或者说以标签为线索来写,比如第一章是脸,第二章是屁股,第三章是腿,我想用这个脉络来写,重新建构和文学史完全不同的电影史,用影像的方式重新打开它。”

人们常觉毛尖的影评嬉笑怒骂,信手拈来。毛尖自道:“我写这些文章的时候,看上去好像还蛮好读的,但其实花的功夫不少。比如我写电视剧,把能看到的都看了,花了成千上万个小时。我想说的是,对于写作来说,最朴素的方法论还是,大量地看,大量地读。”

“电影,似乎也只有电影,让我完整地走过了《恋人絮语》描述的所有阶段,包括沉醉、屈从、相似、执着、焦灼、等待、灾难、挫折、慵倦以及轻生、温和、节制等。面对电影,就像罗兰·巴特说的,我控制不住被它席卷而去。”结集成书的《夜短梦长》封底,印着毛尖的这句对电影的自白。而李欧梵说,“毛尖的书不是写给上了年纪的老影迷看的,而是要教育年轻的一代。她在每一篇文章中,几乎都不厌其烦地介绍每一部老电影的剧情,生怕后生小子看不懂,或没有耐性看。我希望这本书能够卖得好,即便不能畅销,至少也应该再年轻影迷中鼓动一个风潮:不要再去追逐铁甲人和蜘蛛侠了,多膜拜几位老电影中的男神和女神,他们虽然故世,但在银幕上留下的影子却真正令我们欢畅。”

电影到底有什么魅力?江海洋说:“电影把人放到了一个超常的空间里,四面都是黑的,只有银幕是亮的,在一定的物理时间里不能中断。它把生活放大了,超越了日常生活的视觉经验。当一个眼神被放大一百倍,如果演员的心里是空的,观众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电影既可以展示极为广阔的世界,又可以传递细小入微的表情。”

《夜短梦长:毛尖看电影》

毛尖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人生很快的,可能就是十部电视剧的长度——《24小时》让观众追了八年,然后是《权力的游戏》的八年。墓志铭上刻什么?或许十部剧就够了。”读书会的最后,毛尖这样感慨。《夜短梦长》后记里,她写道,“电影评论写了二十年,影评人也逐渐成了让人阳痿的身份,不过好在电影辉煌过百年,看完烂片回家看个牛片,有时甚至觉得烂片也有烂片的好,看了《东成西就2011》,才深切知道1993年的《东成西就》有多好。”人生熙熙攘攘,可我们终究还在等待更多可以让人回味十年乃至一生的好片,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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