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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海》:关于战争的记忆博物馆

2024年12月11日11:53 来源:思南读书会 作者:思南读书会 点击:

从左至右为姬小琴、陈思和、张翎、周立民

撰稿:蔡圣辉

11月12日下午,海外华文作家张翎携其全新长篇小说《归海》与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巴金研究会副会长周立民、编辑姬小琴一同做客思南读书会第436期,与读者共同探讨女性的精神力量以及灾难遗留的创伤记忆。

关于战争的记忆博物馆

在张翎的全新长篇小说《归海》中,在加拿大组建跨国家庭的袁凤为解开已逝母亲袁春雨的身世传奇,重返祖国,从故乡温州出发,探寻袁春雨作为母亲、妻子及俘虏等多重身份的故事。小说通过袁家母女的情感流变,勾勒了中国女性的人生磨难与命运浮沉,并延伸至二十世纪中国历史上个体生命的创伤记忆。

张翎

提及创作缘起,张翎坦言,她早先书写的题材是思乡,从《余震》开始,便逐渐把目光聚焦到灾难、战争及其后续影响上。这一转变与张翎的职业有关。除了作家身份之外,张翎还是一位听力康复师,“这份工作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我的病人有很多是从各个战场下来的退役军人。虽然我不曾经历过战争,但是与他们的接触,让我亲眼看见他们身上的创伤。”她思考,灾难遗留的痕迹会跟随人的一生,不仅影响自己,也会波及后世。正如小说中的母女,母亲袁春雨去世后,女儿袁凤重返祖国,寻找母亲身上关于战争的往昔。

 陈思和

陈思和认为,战争是故事的背景,其深层处理的是普通人在战争中被扭曲、被压抑、乃至被异化的人性,以及小人物在战争中载浮载沉的命运。袁春雨的丈夫王二娃在战争中负伤,变成低能人。他被时代和战事裹挟,时而承受着英雄的头衔,时而又被边缘化。然而他的脑袋并没有受损,他是为了逃避残酷的战场才装作低能。袁春雨曾被日本侵略军俘虏,尽管晚年罹患老年痴呆,但在异国的养老院听见日本人的声音仍会发狂。灾难之下,夫妻的结合也身不由己。袁春雨和王二娃因彼此搭救而在一起,联结二人的是恩情而非爱情。“整个过程是女儿探寻母亲命运的过程。但在这一过程中,串联起那一时代许多人的一生,也许是抗日战争中的中国人,也许是欧洲战争中加拿大人,也许是越南战争中的美国人。在动荡不安的二十世纪,这些小人物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陈思和说。

 周立民

周立民认为,张翎用文字打造了一座记忆博物馆,以此记录下一个民族或国家的重大事件。“一个民族承载着许多记忆,比如历史记忆和情感记忆,文学在其中发挥着巨大作用。自古有来便有屈原和杜甫这样的诗人书写着时代,这是文学家对历史和社会自觉承担的责任,同时这份责任也意味着挑战。在如今这个被商业社会消解掉许多激情和责任的时代,作家更不该回避挑战,而应始终保持冲动、热情和自觉承担。”

轻盈的叙事与埋线的布局

在陈思和看来,从《金山》到《归海》,他看到了张翎在写作技法上的转变。他曾评论,《金山》中情节较为密集,加之作者处理的都是战争、疾病、地震一类有关人类灾难的经验,因此读来让人觉得沉重。但在《归海》中,尽管题材和情感依然沉重,但笔法和叙事愈加轻盈,给读者透气的余地。“过去的写作是强化艺术的力量,看完以后忍不住长呼一口气。现在的作品从沉重的叙事中走出来,尽管情节依然沉重,但给了读者自行理解的空间,可以加入读者的想象,而不是一味承受来自作者的压力。”

 姬小琴

张翎坦言,陈思和的评价对她创作的走向影响颇深。回看《金山》,单个的情节都精彩出众,但交织过密。到写《劳燕》和《归海》时,她有意识地将笔墨集中在个别人身上,虽然仍将细节全然铺陈开,但细节与细节之间留有缝隙,让光能从中渗透,以便读者各自解读。

 现场读者

周立民认为,阅读小说的过程像剥洋葱,随着外衣的层层剥除,到最后能清晰地看到张翎将前文中埋下的线头一一勾连。对此,编辑姬小琴向张翎提问,小说开头缓慢的叙事节奏是否会考验作者本人以及读者的耐心。张翎回应,小说的整体布局是她用心经营的结果。她在第一章中做的是埋雷的工作,因为只有经过铺垫和渲染才会迎来结尾的高潮。张翎说:“我宁愿我的小说给人越来越紧张的感觉,而不是在开头处吸引人,却发展得越来越稀松。一般而言,小说在最后几页做的是收束工作,但《归海》在最后引出了巨大的爆炸。我不能期待每一章都同样揪心,这样后面的冲击就不强烈了。这是一个取舍后的安排。”

如水的生命力

当被问及书名的含义,张翎表示,无论是英文版的“where waters meet”还是中文版的“归海”,题目中都保留了“水”的意象,这与她的人生经历有关。她在温州成长,到上海念大学后了解到瓯江之外还有黄浦江汇入东海,之后飞越了太平洋来到安大略湖边定居,水带着她通往人生的不同阶段。另外,题名也与小说中的人物经历相关。之所以英文名中的“waters”取用复数,是因为袁春雨和王二娃夫妇有各自的生命长河,背负着各自的回忆和包袱,终因婚姻交汇在一处。中文名也与袁春雨的骨灰归入大海这一情节对应。

 读者提问

周立民认为,水象征的是女性力量,与母女两代女主人公的经历有暗合之处。她们在恶劣的条件下先存活下来,再按照自己的方式改变生存环境,并朝自己向往的方向前进。

张翎谈到,女性对逆境的反抗不像男性那般强烈,她们更像水,随物赋形,因此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能存活,具有强悍的生命力。“因此,女性在我心中是幸存者形象。从生命宏观来看,无论征服还是成功,没有一种胜利能大过生存下来的胜利。所以活着是最了不起的事,唯有活着才有各种可能性。正是这些在任何状态下都能生存下来的女性,让我们的世界能生生不息地得以传承。”

 嘉宾为读者签名

陈思和从小说的细节着手,谈他从女主人公身上感受到的力量。袁春梅和袁春雨姐妹在被日军胁迫期间,春梅丧失了抵抗力,而春雨却通过主动与日本人交流来获得更多信息,并尽可能减轻灾难的冲击。之后,春雨还将传递情报的机会给了春梅,并替她安排婚姻,确保她一生安稳无虞,自己却在苦难中度日。“张翎笔下的女性,看似对命运没有反抗,但应对时极为淡定、富有承受力。女性的坚强不体现在豪言壮语上,而是她们承受着苦难。并不是说女性必须受苦,而是承受苦难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我把我小说中的女性比作水,但并不指向传统意义上的冰清玉洁,而是指污泥浊水,在肮脏污秽的环境中仍能保守自己,滋养万物。”张翎说。

思南读书会NO.436

现场:戚译心

直播:张师恒

撰稿:蔡圣辉

改稿:郭  浏

摄影:迟  惠

编辑:邹应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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