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1日12:42 来源:思南读书会 作者:思南读书会 点击: 次
从左至右为黄昱宁、孙甘露、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撰稿:陆铭晖
3月7日下午3时,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做客思南读书会第446期,与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者孙甘露一道,围绕主题“离散的人,寻着故事回家”,从各自的创作及文学经验展开对话,上海译文出版社副总编辑黄昱宁担任主持。
此次对谈是古尔纳中国之行上海站的第二个活动,也是思南读书会自开办以来第六次迎来诺奖作家的到访。
沉默的力量
寒暄过后,谈到各自写作的起点与写作对人生的意义,两位嘉宾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古尔纳坦言:“这个问题是非常复杂的,要问我是如何开始的写作,等于让我讲述我一生的故事。”与许多人少年立志成为作家不同,写作之路并非他最初就有的人生计划。学生时代的古尔纳曾爱好写剧本与故事,直到18岁离开家乡来到英国,身为异乡人,努力适应着复杂艰难的生活和环境,理解自己的处境以及自身与环境的关系时,历经数年,他才慢慢开始认真思考有关创作的事情。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写作并非易事,”回顾当年,古尔纳感慨道,“尤其是最开始着手写作时。”他的第一本书从写成到出版花了十二年时间,24岁到35岁,这期间他也未曾怠慢,完成了另外两本书的创作。对他而言,写作的过程虽则艰难,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因为我愿意去写,去创作;没有任何人会强迫你成为一个作家,只是我发自内心想要去做。写作的过程是艰难的,在写作当时也会觉得乐趣无穷。”
孙甘露
关于非洲文学、殖民文学和移民文学,人们常有许多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黄昱宁认为,例如殖民者的征服与压迫、动荡时代的悲欢离合,或学术范畴上“后殖民叙事”的标签,但在阅读古尔纳作品时,她的感受跟这些既有的标签是不太一样的——在古尔纳的作品中,沉默的力量有时候要比呐喊更大;这种风格形成的原因令人为之着迷。
黄昱宁
针对这个问题,古尔纳直言自己并不知道,而这恰恰是一个作家需要追问自己的:如何找到自己的声音来表达自己所要表达的东西。“有时沉默震耳欲聋——那我该如何把它付诸笔端呢?”这不是简单的技法问题所能概括的。在日积月累的转换过程中,古尔纳不断学习,不断书写,并不断告诉自己:要让文字表现得与自己的想法相一致,不要夸大其词,不要刻意想象潜在的读者,或考虑读者接受相关的问题,而是专注于如何使文字贴合原貌,忠实于自己的表达初衷。
有关殖民文学的复杂性,古尔纳补充道:“比如殖民地国家面临的困境,以及离乡者所面临的问题,这些都是我的写作中要处理的现实组成;从这个意义上讲,忠实再现现实的复杂也是造就沉默力量的原因之一。”
跨越大陆的心声
回顾古尔纳的小说《赞美沉默》和《天堂》,孙甘露曾以音乐为喻对它们做过评价,认为《天堂》好似温暖明亮的大调,《赞美沉默》是一首和声复杂的曲子。重读过后,他对这两本书又有了新的印象:一是它们具有反复重读的价值,其次是,古尔纳的小说处理有一个重要特质——复杂;对主题的传达呈现一种复杂性。他惊讶于这种复杂性经由翻译的转换仍能在中文译本中为读者所感受,且从古尔纳的生平经历来看,从桑给巴尔(现名坦桑尼亚)到了英国,跨越了地域、种族和语言,他小说中所呈现的那个世界的复杂性却不曾流失,委实令人赞叹。
现场读者
本场对谈的主题“离散的人,寻着故事回家”与此次古尔纳中国之行的主题“跨越大陆与文化,书写异乡人的心声”相契合。黄昱宁说,正如在古尔纳作品中始终如一的,最迷人的特质:站在异国书写故乡,站在当下回望历史。在时间和空间跨度中产生的张力是古尔纳作品最具标志性的特色。古尔纳的写作是如何克服故乡和他乡、当下和历史的跨度,隔着遥远的时空将故乡纳入笔下的?
古尔纳坦言,他的作品不仅仅在书写个人生活经历,还是对数百万人共处时代的描写。对自己也是对数百万人而言,我们不能忽视记忆中的模糊性,“我不可能完全重现当时的记忆。”尽管在离开故乡时已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当时的他也没有看透身边发生的许多事情。黄昱宁说:“时间的沉淀使我们看待记忆的感受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带来的反差可以在作品中体会。”
现场读者
孙甘露认为,从阅读的角度来讲,我们可以通过阅读其他国家、其他语种的文学作品来更恰当地看待自己。例如,奈保尔在谈及莎士比亚时曾有一个看法:莎翁为后世作家提供了某种叙事范例,即——作者怎样讲述别人的故事,恰恰反映出作者能否精确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无论现实还是精神,古尔纳先生都经历了漫长的迁徙,并屡屡回望自己的来处。”或许正是这种间离使得古尔纳的叙事拥有了魔法般触及灵魂深层的魅力。
世界文学的影响
谈到阅读,古尔纳认为,阅读的乐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过程,其美妙之处在于:阅读使人思考自己的切身体验与远方事物的关联。当你阅读这些作品时,你甚至会发现文本所构建的世界可以与自己的切身体验相联。正如歌德在阅读中国文学作品后一度感慨的——那些不同地方的人,不同地方的事,竟与我们身边的如此接近。
他坦言,在他自身全部的阅读经验中,很难抽离出一种对他影响最大的特定叙事传统,相反,“所有的阅读、所有的经历都已成为我脑海中共同影响创作的根源,无论是莎士比亚、一千零一夜还是现代美国文学,或许未来我也会说中国的文学是影响我写作风格的来源之一。”
对谈的最后,黄昱宁向两位嘉宾提问:在获文学奖之后,自己的写作有什么变化吗?
古尔纳笑言:“没有区别。在获奖之前,我从没特意抱过期待。当然,得奖是很美妙的事,你可以获得物质的奖励、读者的认可,让作品与更多人见面;但要说它有没有改变我的生活?会不会让我的写作从此变得不同?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在作家圈子里,大家有时会说拿奖是一种诅咒,因为有些人拿了奖之后就不写了;很幸运我自己不是这样。”他透露自己目前已完成了一本新书,预计会在明年出版。
孙甘露则以轻松的方式做出回答:“就像在一个歌剧院里,一个男高音在舞台上演唱。一曲唱罢,底下的听众鼓掌欢呼,要求再来一个。男高音受到了鼓舞,便又高歌一曲。曲毕听众又一次热烈欢呼,‘再来一个。’如此三番,直到这个男高音唱得精疲力竭,停下来冲着观众席说,‘你们要我唱到什么时候?’观众席就有一个人站起来说:‘唱到你唱准为止。’我觉得写作与得奖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形吧。”
思南读书会NO.446
现场:王若虚
撰稿:陆铭晖
改稿:郭 浏
编辑:邹应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