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7日10:54 来源:思南读书会 作者:思南读书会 点击: 次
从左至右为筱狸、包慧怡、止焉、见师
1月5日下午,复旦大学英文系教授包慧怡、作家止焉、学者见师做客思南读书会第488期,聚焦诺奖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雅各布之书》,与读者一起走进托卡尔丘克的文学世界。播客《鼓腹而游》主播筱狸担任主持。
碎片化的写作
《雅各布之书》是托卡尔丘克创作于2014年的长篇小说,讲述了十八世纪一个犹太教异教徒雅各布,带领着他的信徒踏上反叛之路的故事。
包慧怡和止焉接触到托卡尔丘克的第一部作品都是《云游》,阅读观感像是“作者将平时写的各种碎片综合到一本书里面”,构成了小说复杂的非线性结构。“《雅各布之书》的写法也多少有一点类似的感觉,就像托卡尔丘克所说的‘星云聚集’,这是她的写作信念,不是定序排列才是真实的情况,但很多碎片的东西放在一起可能会非常有意思”,止焉说。正如包慧怡所言,《雅各布之书》就如同一座迷宫,托卡尔丘克在里面撒下了很多线索,每个细节又可能链接到无数地方,阅读它是不断解密的过程。
包慧怡
见师谈到了托卡尔丘克的文化背景,她是站在波兰天主教的背景下来看犹太人的生活,这也意味着一种路人视角的塑造。止焉表示赞同,《雅各布之书》吸引她的地方也在于对边缘化的追求,在托卡尔丘克看来,“寻求救赎的道路就是要改变你的住所,改变你的名字,改变体系中被定义下来的东西。”见师认为,托卡尔丘克是一个“可以用语言创造世界的人”,而她编造的平行世界里,有它自己自己的现实。
语言与世界的关系是小说中不断循环的主题。包慧怡谈到,词语有不同层次的真实,世界存在本体论上的必然性,我们可以不断地从科学的角度追溯词语的词源;但词语其实在几千年的生命当中早就已经拥有了自己新的生命,因此,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很多学者会对词源的形象展开研究,托卡尔丘克“把镁光灯打在词源的相似性上,让我们重新思考词语的因果关系或者递进关系,以及语言要告诉我们的东西。”她着迷于希伯来字母的美丽外形,她会对语言的文字层面作很多“诗性的发挥”,比如她觉得这个词长得像帆船,那个词长得像铃铛。
见师
在止焉看来,托卡尔丘克探索的就是“以文字为本体论的世界结构”,在西方的哲学传统中,语言就是一种存在,文字能够帮助我们记忆不同的生命形态以及它们与生死的纠缠。《云游》也给人一种生命与文字互文的感受,譬如“一个福尔马林式的长短篇”,文字、书、生命世界在托卡尔丘克那里是整体性的,它们都与“世界本来的结构和生命的延续相关”。
止焉
救赎中的辩证法
弥赛亚的拯救和危机是书中的一条线索,见师先对犹太人信仰中的弥赛亚机制作了介绍:“正统的犹太教要求犹太人接受两个相互矛盾的原则,一是弥赛亚会来,他会帮助大家脱离流亡和困难,二是你不能指望弥赛亚会来。那么来的弥赛亚是不是假的?我们一直在等谁?”
包慧怡谈到,在托卡尔丘克那里,弥赛亚像是每个族群中都存在的替罪羔羊,在族群内部产生危机的时候,他就成为了“一切污垢的容纳者”,具有了字面意义上的容纳性。人们为弥赛亚铸造祭坛,就相当于完成了保存族群的净化仪式。从另一个维度来看,弥赛亚也是颠覆性的人物,他有着灵知派的倾向,将真正的知识带到人间,比如托卡尔丘克提到,在狂欢节中,一切正统世界的规则都会被颠覆,追随雅各布的人会在一个瞬间抵达另一种真相,这或许也是一种净化的隐喻。
对此止焉表示赞同。在她看来,雅各布同时兼有光明和黑暗的面向,“作为书中的弥赛亚,雅各布对于他的信徒们来说象征着一种自由,他的信徒之所以会追随他,也是他们觉得他能够把他们从禁锢中解脱出来,找到新的世界,另外一方面,他所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信仰。”
见师认为,托卡尔丘克有一种想要将荒诞的现实与重大的信仰联系起来的企图,大主教的死亡本身是非常宏伟的故事,但在人们讨论尸体保鲜的时候,宗教信仰最后就变成了“冻干的硬块”,托卡尔丘克就是用这些很具体的事物来还原人们微妙的情感和宗教体验。此外,她还关注到了小说中“小”的概念,如书中雅各布对宗教传统的陈述:“如果要想离上帝很近,就要把自己降格到很渺小、很悲惨的境界里面。”这让她联想到卡夫卡笔下“唱歌的老鼠”,还有中文语境中的“无为”,其中有两层意思,首先是只有先无为才能有为,另一方面,一个很小的角色也可能有很大的重量,“透过微型的东西也能得出这个世界的全貌”。
现场读者
第四维度的叙事者
托卡尔丘克的文字中有许多感官层面的细密洞察,比如“风是往生者的眼神,雾是浑浊的水,里面充满着幽灵,让你的思想浑浊……”止焉举例到,“对于好的作家来说,时间是非常丰满的,他们对世界有着细致入微的感受,并能够用形象的语言表达出来。”在托卡尔丘克笔下,感官层面同样能够容纳很多形而上的思考,肉身和感官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世界。
包慧怡同样欣赏托卡尔丘克这种“把肉身性的东西和精神性的东西放在同一维度上展开的写法”。她朗读了序篇著名的句子:“吞咽下去的一块小纸片卡在的心脏附近的某段食道里……即使这会成为诸多不幸的根源。”而这段叙述实际上就是彦塔命运的缩影,为了续命的符卡在了彦塔的脖子里,使她处在了一种生死之间的临界状态,而这一神来之笔也让彦塔变成了小说中一个“第四维度的叙事者”来观照故事。
谈及托卡尔丘克作品中的神秘体验,包慧怡更愿意将其视为日常经验的一部分,这些魔法或许放到西方神秘学的语境里更好理解,在一些西方作家的写作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镜像,神秘主义的工具已经被内化为一种思维方式。
止焉将对魔法的书写视为一种摆脱中心化的方式:“科学并不是唯一正确的神话,我们可以有很多体验和思考这个世界的方式。”最后,她以马克斯·韦伯的话语作结:“现代的社会是祛魅的社会”,但如果把“魅”理解为“魅力”,那么托卡尔丘克希望做的是重新呈现这个世界的丰富、奇魅,正如她在诺奖演说中所说的,做一个“温柔的讲述者”,在不同的声音中呈现星罗棋布的故事。
思南读书会No.488
现场:陆铭晖
直播:姚芊芊
撰稿:王瑞琳
改稿:郭 浏
摄影:迟 惠
编辑:陈思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