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07月21日10:41 来源：左岸文化网 关联作家：滕肖澜 点击: 次
滕肖澜的中篇小说《美丽的日子》写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心理较量，与我们见到的其他小说不同，这两个女人的关系，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绝对对立的一对关系，比如对于爱情，只能惟一的那种关系——虽然她们都深爱着同一个男人——只是这个男人之于其中的一个是母子关系，之于另一个是未婚夫妻关系。这两个女人间的“战争”，其实是两代女人间由来已久的战争，也是“本土”与“外来闯入者”之间的战争，更是历代文学作品中已得到充分表达了的“婆媳之战”——虽然小说的前三分之二部分两个女人之间的“婆媳”关系还在微妙的确立过程中。
婆媳关系，可能是最能反映中国家庭伦理与纲常结构的焦点之一，也是各种矛盾的集聚地。那么，滕肖澜借《美丽的日子》又是如何诉说与解密这一关系的微妙性的呢？她的新世纪的叙事，又为我们理解生活提供了怎样的参照？
作为婆婆的卫老太与儿子卫兴国是上海人，儿子因腿疾老大还没有娶妻，卫老太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心急火燎，惟恐卫家绝后，便张罗着从外地找一个能料理家务而又深爱儿子的媳妇，但是这媳妇因是外来的生人，所以还要考察掂量。卫老太算计着，还是先以“保姆”的身份进到自家合适，一来呢，持家的能力可以一眼明了，二来呢——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未来媳妇的脾气性情也好有个事先的认知与掂量。如果合适，可以“转正”为儿媳妇，如果不合适，那也好给双方都留一个台阶下。人活一张脸，两方面都可进可退，不伤和气。道理是，“保姆”是可以辞退不用的，但是“儿媳妇”的“辞退”可能就不仅费事，而且还要破财了，卫老太没什么家财可以外援，她和她儿子长年就在亭子间的狭挤的房子里度日，只是小老百姓的太平日子而已。这也怨不得卫老太的精细，怨只怨她年事渐高，再也经不起生活的风雨变故，无论时间、精力还是金钱、心意，卫老太都“赔”不起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为有残疾的儿子找一个能接替她这个做母亲的、另一个像她一样无私地爱着儿子照顾儿子的人。这可能是每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会有的愿望，卫老太这个愿望不比别个母亲多一点，也不比别个做母亲的少一点。
然而最简单的愿望的实现里，往往有最委婉的故事。作为准儿媳妇的姚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她可不是一个真的就将自个儿当成了“保姆”的人，这个来自于上饶乡村的江西女子，人情世故还是练达的，比如向中间介绍人从桌底下递个红包过去，说“请多关照”；比如在卫家做保姆期间——她当然知道这“试用期”的关键——和卫老太的怎么相处，她可以老实到拿一小本子将卫老太所说的话一一记下来，无外乎是怎么做家务，怎么熨男人衣服的小细节，然而这种灵巧让卫老太看了喜欢。当然，在学当媳妇奔赴“上岗”的过程中，姚虹也将卫家的情况前前后后地摸了个清楚，之后呢，她的心思便花在了这个故事的发起者也是中心人的卫家兴身上，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以一个女人的体贴、细心与温存，打动着这个没有过爱情却一心要走入婚姻的男人。这种爱，有些算计的基础，然而也是有真情作为铺垫的。姚虹没有想在这个男人身上多要什么，或者少要什么，她的心思是和每一个将步入婚姻的女人一样的，她真心想和这个老实也踏实的男人过日子。
但是情节直转。姚虹的过日子的愿望着急了一点，她想一步跨过，而卫老太却仍想着再考验一段时间。这个时差在两代女人的心中是不一样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潜意识里想延长与儿子共处时间的母亲，一个是想赶快过上有妻子名分的生活的未婚妻，身份所决定的心态上自然是不一样的。姚虹想出了假怀孕一招，却被卫老太发现真相而立意辞退。这边是一对年轻男女已经产生感情而无法分开，那边是母亲想着不能为儿子找一个说谎的妻子。一边是情，一边是理，以致最后情也是理，理也是情，两者搅在了一起，分不清了。两个女人展开了心理战，而最终以卫老太的心疼儿子落下帷幕，为了大家都“不容易”的日子，卫老太让了步，对儿子的心疼终于战胜了一切说得出或说不出的道理。让步的结果是，姚虹站在了这个家的利益上，她终于怀上了卫兴国的孩子，而且在面对老房拆迁时也当然如维护自家利益一般与居委会打上了持久战。由此，两个女人的战争终化干戈为玉帛，她们现在变成了一家子，站在一个战线里面，在她们前面，还有一大堆过也过不完的好日子呢。
小说到此让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在收束处，滕肖澜暗设机关。在上饶老家还有一个小女儿——十岁的“满月”，姚虹的女儿，这是姚虹的秘密。作为母亲，她自然有与天下母亲一样的心意，她打算等日子再过一过，把女儿接来，到那时，“满月”就是上海的“满月”了，娘儿俩，没有分开的道理，是不是？是的，卫老太算计了任何事，也没有算计到这个。姚虹是卫老太的儿媳，是卫兴国的妻子，她在此前此后，都还同时是满月的母亲，母亲的算计与关切自然在儿女的身上，这也无可厚非。日子最深的美丽不正在于此吗？它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因有生命的介入与传递，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
所以，不是别的，可能正是母性——这共同的一点，让卫老太与姚虹这两代女人最终达到了和解。日子，会有波折，也会最终风平浪静，一切都在好起来，虽然那秘密仍在生活中藏着，等待着最后的揭开。